來到越南的第一天中午，在飯店安頓行李時，隔著窗戶與西貢河有了第一眼的接觸。飯店跟河只隔著一條馬路，我往河濱綠帶區走去，近看後發現河水有些混濁，周遭環境也有些髒亂，呼嘯而過的機車更讓人心煩意亂。我Google了一下這條河的名稱，原來它叫西貢河，光聽名字竟覺得這裡好浪漫！
這裡是胡志明，以前的西貢。
許多城市都有舊稱號與新名稱，因為歷史的變遷或朝代的更迭，新政權急於把舊稱號燒成歷史灰燼，要用新名稱賦予城市的新的象徵或意義，但承載動人故事、廣為世人流傳的舊稱往往更為迷人，就像長安之於西安、波斯之於伊朗、西貢之於胡志明市。那個走過風華歲月、看盡世間滄桑的名字，總是散發難以取代的魅力。
從來到這座城市之前，一直到離開這座城市至今，我始終沒有愛上胡志明市。當我在人民委員會大廳前，看到正在整修的胡志明雕像，在中央郵局內見到胡志明的超大照片，似乎一再提醒著大家，這號人物對這座城市或整個國家具有重要地位；1975年北越擊退南越後，越南勞動黨主席胡志明把西貢更名為胡志明市，或許有其獨特的時代背景，但把人民生活的城市突然換成人名，很抱歉，我實在無法認同。
還好，四十多年過去，這座城市仍保留了屬於西貢的不少回憶，胡志明新山國際機場仍沿用南越時期西貢的英文縮寫SGN，西貢河、西貢港、西貢車站也保留了原有的名稱，胡志明市最中心的第一郡命名為西貢，更別說許多飯店、餐廳與商店都喜歡以西貢命名。然而真正屬於西貢的那個時代，已經是回不去了。( 點我閱讀 : 老派文青必訪景點，11路公車玩轉胡志明市)
許多人對西貢這個名字頗有好感，可能跟電影與文學中的刻畫有關，也可能受到音樂劇《西貢小姐》（Miss Saigon）的影響，無論如何，這名字絕對比一個嚴肅的人名更有無限想像空間。其實，原本這裡只是高棉人居住的一個小漁村，後來慢慢發展成商貿港口，這個叫做「普利安哥」（Prey Nokor）的地方被阮主統治後，才改名為西貢；據說西貢這個名字跟鄭和下西洋也有關，當時西貢是西方來貢的船隻停泊的重要港口，因此以此命名。
後來這裡是西貢，也是胡志明。
儘管胡志明與西貢指涉的是大體同一個地方，但表達的民族情感或心理層面大不相同。看過一篇文章，把胡志明與西貢這樣區分─喧囂、詼諧、擁擠、繁華的部分屬於胡志明，安靜、慵懶、閒適、愜意的部分才稱西貢；毫無疑問，屬於旅人的我想要極力擁抱西貢的浪漫與自在，盡量略去屬於胡志明的吵雜與紛亂，儘管不太容易，但終究可以在這座城市中找到一個平衡點。
於是我漸漸習慣了在摩托車陣中勇敢穿越馬路，在阮惠街（Nguyen Hue）徒步區快步穿過擁擠的人群，也開始學會坐在路邊的小板凳上，品嚐必須靠大量的糖壓過苦澀味道的越南咖啡，大口咬著裡面包著豐富但有點詭異配料的法國麵包；與其說這是旅人的本能，還不如說是這座城市的胸襟。
在越南旅行的途中，我囫圇吞棗地餵食屬於這裡的歷史，終於略為瞭解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悲情歷史，他們亟欲擺脫屬於中國藩屬與法國殖民時代的一切，儘管西貢這個名字已是這座城市血脈的一部份，但胡志明才是真正代表獨立統一與新生再造的名字。至於那些「過盡千帆皆不是，斜暉脈脈水悠悠」的感嘆，恐怕不是屬於過客的旅人能夠體悟的。
這裡是胡志明，進化版的西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