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為亞熱帶國度的子民,每次有雪的回憶都是彌足珍貴的。每當時序進入冬季,臉書上總會看到有人分享國外某城市初雪的畫面,加拿大、紐約、北海道、哈爾濱、北歐,彷彿一片片的雪花很快就飄向了所有會下雪的國度;沒有安排出國計畫的人,只能滑著手機,回想那些雪白的旅行記憶。
第一次去英國自助旅行時,在愛丁堡親臨了人生第一場雪景。那是一個二月的午後,就在走出愛丁堡美術館之後,幸運的與一場大雪不期而遇。我永遠記得自己的反應,刻意壓抑心中的狂喜(以免被蘇格蘭人嘲笑),故作鎮靜般走出戶外,讓一片一片的雪花灑在臉上、身上及手上;接著感受鞋子踩在雪地上的觸感,新鮮的雪地如鬆軟的棉花糖,忍不住用手抓了一把,這才感覺到冰冷的現實。
一場大雪之後,我原本印象中的愛丁堡風景完全改觀了:古堡的岩石色消失了,草地的綠色消失了,所有的顏色都暫時退位,由白色統一世界。大雪紛飛之後的世界,視覺上其實非常單一無趣,但或許因為顏色一致帶來的和諧性,或許來自於超乎平常的視覺經驗,就會產生一種神奇的美感。
不過,這種感動沒能維持太久,下雪的天氣在戶外很難捱,但因為捨不得愛丁堡的美好風光,於是我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戶外的遊走,然後盡快回到有暖氣的地方取暖;這樣穿梭在室內與戶外之間,身體還可以承受,但沒能完整保護的臉幾乎凍僵了,吸入太多冷空氣的鼻子也一直在抗議,不斷踩在融冰上的鞋子幾乎全濕了,我的腳彷彿泡在冰塊中,最後,鞋子終於也宣告報銷了。
人生第一次拜訪雪鄉,是奧地利西部的茵斯布魯克(Innsbruck)。這地方是個位於阿爾卑斯山谷裡的世外桃源,市區就像個中古世紀的小鎮,用徒步的大約半天就逛完了,但它卻是個極富盛名的滑雪勝地,周邊有將近10個雪場,所以能成為1964年及1976年兩屆冬季奧運的舉辦城市。
我在初春時抵達這裡,滑雪客已經很少很少了,沒見到雪覺得有些失望,但當我搭電車到山下纜車站時,天空竟然開始飄起雪來,先搭纜車到海拔860公尺高的亨格堡(Hungerburg),再轉一次纜車到哈弗萊卡(Hafelekar),已經是海拔2269公尺的高山了。
走出站,才發現外頭的天氣與平地有著180度的轉變,跟著幾個滑雪客走向雪場,才發現雪厚及膝,而且大雪紛飛,能見度極低。屋頂上的雪、遠山的雪及枯樹上的雪相映成趣,但已經無心欣賞美景了,勉強拍了幾張照片後不敢在雪地逗留太久,只見滑雪客身手敏捷地往山下滑,很快就消失在不遠處的大雪中。
記憶中跟慕尼黑的雪特別有緣,第一次到慕尼黑時,前一個晚上剛好降了雪,市區中到處都是積雪。那時對這個城市留下最鮮明的印象,是無所不在造型各異的獅子,這是為了紀念在1158年建城的亨利獅子公爵 (Herzog Heinrich der Loewe);這些獅子有些泡在水中,有些端著啤酒,有些扮成廚師,而在下過雪後,每頭獅子都積了雪,有些在頭上,有些在背上,有些則在肚子上,模樣十分可愛。
第二次到慕尼黑,之前已經下了很久的雪,我在傍晚時分出門,打算來個舊地重遊。原本綠意盎然的英國公園(Englischer Garten),卻成了雪白一片,我在雪地中走了很久很久的路,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個中國塔,旁邊的露天啤酒屋冷冷清清,完全不是記憶中的場景;隔天到寧芬堡(Schloss Nymphenburg)參觀,雪中的寧芬堡格外令人驚艷,原本正殿的屋頂是磚紅色的,此刻全都白了頭,城堡前的天鵝湖也都結冰了,裡頭的巴洛克公園只見白茫茫一片,根本分不清這是凡爾賽宮還是寧芬堡。
最冷冽的一次記憶則是在北海道,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,在風雪交加的天氣跑了洞爺湖、小樽、函館、札幌等景點,雪中的北海道確實浪漫滿分(不知是否跟白色戀人巧克力有關),但也是痛苦萬分。那時大通公園的雪已經跟路旁的樹叢一樣高,一開始大夥還興奮地打雪仗,搶著跟雪人合照,後來大家開始體會到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加上冷風真得不是開玩笑的,任何露出在外的皮膚都會覺得冷到刺骨,再多的暖暖包也都無感。
後來見到雪的機會愈來愈多了,有時是在嚴冬中專程探訪北國,有時則是在旅程中不期而遇,約定與巧遇各有驚喜。不過,我還是喜歡那種偶然的邂逅,像是在紐約蘇活區走回飯店的晚上,或者在上海的小年夜,空中突然飄起雪的那一刻;我會知道,那個轉身瞥見的身影,已經用一種優雅的姿態,在我記憶中留存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