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前的我,也曾經是個貪心的旅人,想要盡可能造訪最多的地方,安排滿滿的行程。那次從德國、奧地利、列支敦士登到瑞士,雖然已經走了四個國家,但來到瑞士義語區,還是想要順道再去一次義大利,哪怕只是踏上片刻也好,畢竟從地圖上來看,義大利就在咫尺。
類似這樣的錯過,幾乎發生在每一趟的旅行中。因為內部裝修無法拜訪那座知名的大教堂,因為晚了幾天沒能趕上一年一度的嘉年華,因為找不到路放棄那家無敵的甜點店,所有的安排總是無法盡如人意,彷彿老天故意要跟你作對一樣。
旅人的殘念,就像是一個小傷口一樣,讓你在行程中、甚至回國後還隱隱作痛,不時提醒著你,就是搭錯了那班電車,就是在上個景點多拍了幾張照片,就是旅遊書上錯誤的資訊,讓你錯過了可能是旅程中最美好的風景,而最痛苦的是,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了。
當我在盧加諾(Lugano)火車站,看到義大利國鐵的火車,更在火車路線圖上見到米蘭(Milano)這幾個大字,直覺義大利就在跟我招手啊!隔天去洛卡諾(Locarno),一出車站就在渡船口看到搭船到義大利的資訊,米蘭號又在跟我招手。但我還是專心把瑞士義語區的行程走完,直到下午三點,離開阿斯科納(Ascona)後,義大利似乎又在耳邊召喚,於是臨時起意搭上往南的公車,抵達這個在地圖上瑞士最南邊的小鎮Brissago,看看能否一圓再訪義大利的夢。
在Brissago Post跟著多數人下了車,沿著馬嬌蕾湖(Lago Maggiore)走了一個多小時,公路的兩旁一邊是山、一邊是湖,風光其實挺迷人的,湖岸邊都是高級別墅,令人有置身地中海岸的錯覺,這裡幾乎沒有遊客,在公路上孤獨地走著,彷彿是電影中想要偷渡義大利的通緝犯,走到公車終點站時,已是下午五點多了。
那是一個身心高度掙扎的時刻,我發現路牌上顯示到義大利Cannobio僅有六公里,是的,僅有六公里,來回走路不過兩個小時的路程,這的確讓人有些心動,但是那時走到又餓又渴又累,讓人始終提不起那把勁;正當猶豫不決時,遇到一位公車司機,在雞同鴨講中他似乎聽懂了我的目的地,熱情的招呼我上車,載回到剛剛下車的Brissago Post後,又把我趕下車到對面等車,我猜這兒應該有到Cannobio的車子吧,去義大利又露出一道曙光。
在郵局前等了一會兒,根本沒見到去義大利的公車,倒是站牌上有寫著去Cannobio的小巴計程車(bus taxi),看到末班車是下午五點四十五分,回程已經沒車了,所以終於打消了念頭,但心中一直藏著,那六公里的殘念。
旅人的殘念當然不僅於此,一直讓我無法割捨的是充滿神秘感的摩洛哥(Morocco)。直到有次要出差去西班牙,決意要踏上這塊因為電影《北非諜影》(Casablanca)與Casablanca(卡薩布蘭加)這首歌而出名的土地,立即展開摩洛哥的紙上計畫:從巴塞隆納搭廉價航空到馬拉喀什(Marrakech),中途搭火車進出卡薩布蘭加及首都蘭巴特(Rabat),然後從菲斯(Fes)飛回巴塞隆納。
我把機票與住宿全都訂好了,甚至連訂到兩家便宜的傳統民宅Riad,接著開始著手申請摩洛哥簽證,才發現事情沒有想像中容易;各種資訊相當混亂,許多朋友說至少要兩三個月前申請,而且還要找當地人當保人,找旅行社代辦則是要價將近新台幣一萬元,距離啟程只不到一個月,幾經考慮我還是決定放棄摩洛哥之行了。那五顏六色的香料、甜點、布燈籠、地毯、牆面與巫師袍,離我愈來愈遠了,但七上八下的心也終於放下了。
上一個殘念結束,我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個目的地,然後準備重溫《托斯卡尼艷陽下》電影的場景。至今我還是無緣住進嚮往的摩洛哥 Riad,但漸漸的發現那已經不是殘念了,或許就像是錯過的戀情一般,永遠在心底一塊角落住著,偶而在螢幕上觸景傷情一番;但不同的是,旅人隨時有機會重拾起這段戀情,與其說是殘念,還不如說是一種美麗的惦念。